不知不觉间,他来到了普陀仙寺。
来到祈愿树下,却遍寻不到云月绾挂上的祈愿符纸。
目光急切地扫过回廊间的僧人,最终在宝殿前拦住面熟的老者:“主持,冒昧打扰。
当初云月绾曾在此挂过祈愿符纸,能否劳烦指引一二?”
檀香缭绕中,住持手中的念珠悄然停顿。
他抬眼打量眼前神色憔悴的男人,神情里交织着怜悯与叹息。
良久,苍老的手掌缓缓合十:“阿弥陀佛,施主,月前您捐赠千枚灵石,命寺僧取下沈施主所挂祈愿符纸尽数焚毁,如今寺中确已无存。”
这话如重锤般砸在傅沉砚心口。
耳畔骤然响起轰鸣,眼前一切轮廓都开始扭曲变形。
记忆如潮水翻涌,彼时他为讨叶浅欢心,竟亲自命人毁掉沈昭宜倾注心意的祈愿之物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他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记耳光,令在场僧人都忍不住侧目。
“我愿出万枚灵石!”
他猛地抓住住持的袈裟,眼中泛起血丝,“将我与宋灵溪挂的祈愿符纸全部撤下,换成给云月绾的祈愿,我要让她看到…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喉头滚动着未说出口的誓言。
住持望着他偏执的模样,再度叹息摇头:“情之一字,伤人伤己。
施主执念如此,老衲便应了这桩愿吧!”
宋明烛不知写了多少祈愿符纸,才将整颗树挂满。
随后,便呆呆地望着那颗树。
不知何时天空飘落零星雪花,暮色渐浓时,宋明烛身上已落了一层雪花。
寺内的僧人见到他这副狼狈模样,皆是一惊,但很快恢复了平静。
一位年长的僧人走上前来,双手合十,轻声说道:“施主,风雪甚大,且到禅房暂避。”
宋明烛木然地点了点头,跟着僧人走进禅房。
禅房内,温暖的烛光照亮了他憔悴的面容。
僧人端来一碗热茶,放在他面前,说道:“施主,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。”
宋明烛端起茶碗,热气升腾,模糊了他的视线。
他想起了云月绾,曾经她也会在他疲惫时,为他沏上一盏香茗,温柔地看着他。
而如今,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。
“大师,我曾听闻这普陀仙寺有求愿甚灵的传说,不知是真是假?”
宋明烛放下茶碗,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希冀。
僧人微微颔首,说道:“施主,佛曰:‘有因有缘集世间,有因有缘世间集;有因有缘灭世间,有因有缘世间灭。
’求愿之灵,皆在施主之心。
若心诚,自有回应;若心不诚,求也枉然。”
宋明烛沉默良久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想起自己曾经对云月绾的种种伤害,心中满是愧疚。
如今,他只想求能让云月绾原谅他的,可他知道,这谈何容易。
“大师,我……我曾伤害过一个人,很深很深。
如今我想弥补,却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”
宋明烛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
僧人静静地听着,然后说道:“施主,世间万物,皆有因果。
你既已意识到自己的过错,便是善缘的开始。
但要弥补过错,并非易事,需真心悔过,付诸行动。”
宋明烛点了点头,心中暗自下定决心。
他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的雪景,思绪飘远。
他想起云月绾最后一次为他沏茶时,青瓷盏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哀伤,如今那抹温柔的影子却在记忆里愈发清晰。
“需真心悔过,付诸行动……”他喃喃重复着僧人的话,试图想象去向云月绾忏悔的场景,心脏却突然剧烈抽搐。
她提到他字时的冰冷疏离,如无数银针扎进脑海。
“她不会原谅我的……”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缠住他的理智,指尖突然掐进掌心,鲜血顺着纹路滴落,在雪地上绽开狰狞的红梅。
禅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,佛龛上的铜铃无风自动,发出细碎的嗡鸣。
宋明烛周身的气息开始紊乱,玄色道袍下隐约透出丝丝黑气,额间青筋暴起。
他踉跄着扶住窗框,指甲深深抠进木梁,仿佛要将满心的恐惧与不甘都嵌进这冰冷的木头里。
“不可能……我不能失去她……”他的声音破碎而扭曲,瞳孔逐渐染上猩红。
往日被压制的偏执与占有欲如潮水般涌来,宋明烛眼前浮现出云月绾与楚淮亭相拥的画面,嫉妒与绝望瞬间吞噬了仅存的理智。
他猛地挥袖击碎窗棂,风雪裹挟着魔气灌入室内,案上的佛经被掀得漫天飞舞。
正在敲木鱼的老僧人陡然睁眼,手中念珠应声而断。
他望着魔气四溢的禅房,叹息着双手合十:“执念成魔。”
口中诵起往生咒,却并未起身阻拦。
佛音回荡间,宋明烛周身的魔气愈发浓烈,他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襟,脖颈处浮现出狰狞的魔纹。
“月绾是我的!
谁也不能夺走!”
就在魔气即将彻底笼罩全身时,腰间的玉简突然亮起。
这道微弱的光芒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他混沌的意识。
他颤抖着凝聚灵力,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魔气。
经过漫长的挣扎,猩红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,魔气也渐渐消散。
可唯有他自己才知,究竟入没入魔?
老僧人停止诵经,缓缓闭上双眼。
佛龛前,宋明烛望着满地狼藉,忽然跌坐在地,发出痛苦的呜咽。
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洒在他狼狈的身影上,夜里发生的一切都隐没在了普陀仙寺的雪夜里。